「很好。」林強客套道,「現在去其它支行學習了,那邊領導反響不錯。」
顯然,他才不知道袁冠奎到底怎麼樣,這麼說只是讓大家面子開心罷了。
「呵呵,那就好。」這話對秦政倒很是受用,「就是不知道,將來他還有沒有機會在回到你手下了。」
秦政很明顯話裡有話。
「秦主任……」林強放下茶杯,不打算繼續打啞謎,只淡然問道,「我這麼問很唐突,但我真的很想知道……當年的三傑之間,都發生了什麼……」
秦政愣了愣,多年前的事情一幕幕重新浮現。
「三傑……很古老的稱謂了。」
「當年的薊京三傑,在整個圈內都十分著名,無論是才幹,執行力還是人際技巧,甚至相貌都出類拔萃。」林強撫著杯子嘆道,「錢才,祝豐山,還有你秦老哥,都是前途一片光明。究竟發生了什麼,變成現在這樣,錢才變節,祝豐山出走,只有秦老哥你守著陳行長。」
林強這麼問,顯然是失禮了,雙方的交情還不夠聊這些事,即便是聊,也該酒後聊,當牢騷過去就好。
但他真的很想知道,為什麼會這樣。
他想更了解陳行遠一些。
況且,現在秦政心裡對自己有不少的醋意吧。
輔佐陳行遠多年的,明明是他秦政,而關鍵一役的大功,卻全部被林強搶了。
林強已經懶得與人鬥了,他只想直來直往,分清你的我的。
林強現在只怕秦政理解不了自己的心情,搪塞自己,產生芥蒂。
然而他完全多慮了,秦政完全理解林強此刻的心情。
秦政望著林強,望著那勝利後卻不甚喜悅,甚至略顯憂愁的眼神。神色驟然一怔。
「你現在的表情,和他好像。」秦政愣愣嘆道。
「和誰?」
「那時的錢才。」
「……」
雙方皆是木訥半晌,最終秦政也喝了口茶,緩緩開口。
「陳年舊事,說就說吧。」秦政轉望窗外。回憶起當年。
「我們那會兒。都是小夥子,跟你一樣的小夥子。」秦政指著林強笑了笑,「同你一樣。在基層出類拔萃。很快便進入了領導的視野;也同你一樣,陳行長給我們機會,給我們舞台,讓我們直上青雲。」
「後來,就是合併了。」秦政默默嘆道,「合併那天,陳行長沒有出席儀式,而是把我們三個叫到他家來……喝酒。」
「喝酒?」
「嗯,苦酒。」秦政點了點頭。「從中午喝道第二天天亮,後面的記憶完全模糊了,我只記得陳行長好像哭了。」
「……他也會哭啊。」
「一直守護,奮鬥的東西,被無法阻止的力量奪走,會哭的。」
「……」林強不禁望向窗外。「真的啊,就被這無法阻止的力量奪走了。」
「那天之後,陳行變了個人。」秦政略顯憂傷地說道,「從前,他是個開朗的副行長。身體力行,幹活不要命,比基層的小夥子還來勁,帶著大家跑業務,帶著大家喝酒,甚至帶著大家……去泡妞……」
「……」
「那段日子真好啊。」秦政臉上洋溢出了美好的表情,「雖然天天都是滿滿的工作,但跟陳行在一起跑,就永遠不會覺得累,覺得很充實,很痛快,忙完一天喝一頓痛快酒,有膽量的話,再由他帶頭,跑去場子里銷魂一下……哈哈……你見過這樣的領導么!」
「銷魂一下……」
「咳……咳……」秦政嗆了一口,放下茶杯咳個不停,「你可別告訴別人……」
「不會。」林強臉上的表情同樣很美好,「那樣的領導,很不錯吧。」
「嗯,可那是14年前了。」秦政沉嘆了一口氣,「那天之後,陳行長就變了,變的寡言,變的不問世事,他總是將自己關在辦公室里,不再與下屬同樂。不瞞你說,你出現之前,他幾乎沒再笑過。那之後,國內經濟迅速發展,巨額的存款進入,巨額的貸款放出,銀行間叫著勁兒地膨脹,當然,同時膨脹得還有人的慾望。」
「終於,我們三個人里,錢才第一個撐不住了。」秦政又是不甘地嘆了口氣,「有一次,他破例貸款,收了客戶的好處,由於他太狂,勢頭太盛,惹過不少人,這件事便被其它人舉報到了分行。分行知道錢才是陳行長的人,便也沒有直接處分,而是交給陳行長親自處理。」
「那天,應該就是我們分道揚鑣的日子了。」秦政露出了痛苦的表情,「那天陳行把我們三人叫到他辦公室,直接宣布,要將錢才辭退。」
「錢才當時就傻了,嚇得不敢說話。我跟祝豐山趕緊上去勸,說我們罵過他了,他再也不敢了,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,給他一次機會。」
「但陳行很生氣,非常生氣,他打了錢才,說錢才是畜生,被烏煙瘴氣的聯合銀行腐蝕的畜生,只知道吃那些飼料的畜生。」
「後來在我們的一再勸說下,陳行終於停手了。他最後指著錢才說——『滾吧,就當我沒見過你』。」
「但錢才沒有這麼走,他也是個性情中人,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,當即與陳行對吼起來——『你不就是捨不得薊京銀行么!把一切錯誤都推給別人!現在什麼時代了,醒醒吧!』」
「兩個人就這樣罵了很久,將對方罵得體無完膚。」
「最後,錢才還是走了,再沒來過,轉投了其它陣營。」
「那一天後,祝豐山也不再怎麼找陳行了,後來喝酒的時候他對我說,他能看出來,陳行一直憋著一股勁,要將失去的奪回來,要重現薊京分行,祝豐山覺得那是悲哀的,倒退的死路,不想也不敢跟著走下去了。後來祝豐山發展不錯,自己請命調到支行,陳行遠也沒有阻止,也沒有多說。」
「至於我么……我是三人中年齡最小的,沒什麼主見,」秦政抬了抬眼鏡,臉上洋溢出了一種少年的味道,「我一直當他們是哥哥,跟著哥哥們一起干,幹什麼都行,開心就行。結果,哥哥們都走了,就剩我一個,十幾年就這麼過來了,大家的情分也生疏了,直至最後,不得不與錢才兵刃相向。」